翌日。
初夏的清晨,微风轻拂,带来丝丝凉爽。天色还只是蒙蒙亮,太阳尚未升起,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。
谢钟情在婢女的轻声呼唤中悠悠转醒,她揉了揉眼睛,坐起身来,芙儿掀过纱帐,轻轻扶她起身。
婢女们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具,伺候她起床洗漱。
谢钟情洗漱完毕后,走到梳妆台前坐下,婢女为她梳理头发,精心梳妆打扮,挽发、簪花、描眉、点唇……
她看着鎏金铜镜中的女郎,其容貌绝世,气质高雅,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,微微一笑,笑容如同春日暖阳,温暖而明亮,霎时,整个房间仿佛被她的美丽所照亮。
随后,谢钟情戴上幂篱,遮住了自己的面容,幂篱的面纱轻薄透明,隐约透出她的美丽身姿。
宅门外,一辆华丽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,谢钟情踏上马车,向着目的地出发。
一路上,她透过车窗欣赏着沿途的景色,心中思绪万千。
很快,马车行至城门口。
晨光熹微,白雾朦胧,朱雀门外整整齐齐站立着无数身着盔甲、手持兵器的将士,他们神情严肃,眼神坚定,炯炯有神,庾危意便是其中之一。
御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人群,他们有的是官员,有的是贵族,更多的是平民百姓,但此刻都怀着同样的心情——对出征将士们献上祝福。
谢钟情下了车,在谢氏护卫的开道下,挤到了人群前,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喜爱一身红艳的少年将军。
而庾危意也一眼看到了她,立即兴奋高呼:“阿鸾!”
谢钟情轻轻摘下幂篱,露出那张让人心醉神迷的容颜,微笑向他颔首。
那一笑,如春花绽放,美不胜收,庾危意仿佛能听到花开的声音,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触动。
庾危意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。那一刻,他觉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,他目光紧紧锁定在谢钟情身上,无法移开视线。
他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,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,要把这一刻永远定格在记忆中,把心上人的美丽和温柔深深地烙印在心底。他贪婪地欣赏着谢钟情的每一个细节,从她的笑容到她的动作,再到她的眼神,无一不让他心动不已。
自打谢钟情出现,庾危意眼里就只看到那个一袭艾绿色直袖襦裙的女郎,连他母亲在一旁也不顾上。
桓氏对自己儿子可谓是恨铁不成钢,瞪了眼儿子。
瞧瞧,这巴巴黏上去的不值钱模样!
十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,一身大红绣金束袖圆领袍,昂首坐在高头大马上英姿飒爽,“阿鸾,此去经年,你要等我凯旋归来!”
“好。”谢钟情点头一笑,笑意却不达眼底。
才怪。
庾危意爽朗一笑,正还想说什么,却听见一声“出发”,队伍开始往城门外去,送别的百姓声音也嘈杂了起来,母亲哭送儿子,妻子泪别丈夫……妇孺眼中流露出担忧和不舍,但更多的是对亲人的期盼和祝福。
时间不多了,庾危意回头对谢钟情喊了句,“阿鸾等我!记得给我写信!”
人声鼎沸,也不知谢钟情应了没有,想来应是应了的吧。
谢钟情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间,默默望着黑色骏马上那个越来越远的红色身影。
庾危意,再见。
此后,你我各别两宽,各生欢喜。
不知怎的,马背上的少年心头蓦地一跳,紧接着一阵刺痛侵袭胸口,而下一瞬,待庾危意反应过来时,那异样的感觉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刚刚怎么回事?
庾危意纳闷,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恐慌,他迅速回头,看向人群中那个遗世独立的身影,一手握住缰绳,一手悄悄摸向颈间佩戴的平安符。
阿鸾……
谢钟情踮着脚,目送队伍,前面是骑马的将士,中间有几辆马车,队伍后面是走卒,这其中,一辆小巧的马车引起了谢钟情的注意。
看族徽,这是庾氏的马车,看装扮样式又像是女眷所用,这是为何?
直到出征队伍全都出了朱雀门,谢钟情这才收回目光。
她神情恬淡,丝毫没见一点与檀郎离别的心伤。
转头,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带笑的眼睛。
是楚王!
晋离亥一见到谢钟情,便笑着走近,“钟情也是来给昭之送行的吗?”
这不废话嘛!
谢钟情转头就想走。
总算应付完庾五郎,她现在一点儿不想见与之相关的人。
而晋离亥,也不知是真没眼色,还是厚颜无耻,见小女郎走了也不恼,立马追上去,“诶,钟情,你别走那么快,人多,当心!”
谢钟情要不是修养好,都想当场给他来一个白眼。
可再如何别人也贵为王爷,不能真得罪,谢钟情顺势道:“王爷,此处人多,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。”
“善,就依你!”
在随侍的护送下,二人终于离开了拥挤的人群,来到一处空旷街道,谢钟情戴上了幂篱,与晋离亥并排慢悠悠走着。
晋离亥笑呵呵,“钟情,你别太担心昭之了,北疆还有姨父坐镇,昭之不会有事的。”
谢钟情正想回话,这时,旁边传来讨论的声音——
“诶,你可瞧见了,刚刚队伍里有一辆庾氏的马车。”一个男子拍拍身边的好友道。
“看见了,怎么了?”好友回他。
“嘘,我与你说,我家一亲戚在庾府做活,听说那里头坐的是庾氏女君为庾五郎准备的小妾!”
“消息可真?”那人来了兴趣,而谢钟情目光也看了过去。
“千真万确!听我亲戚所言,那姑子乃是庾氏女君千挑万选出来的舞姬,那身段那样貌,可谓人间少有!庾氏女君选她,就是为了在北疆给庾五郎生个大胖儿子!”
“天呐,照你这般说,庾五郎可真艳福不浅啊!建康里有谢氏郎主的掌上明珠等他,身边还有个红颜知己,啧啧啧……”好友连连赞叹摇头,一脸羡慕不已。
“哎,命吧,谁让人家生来便是士族豪门呢?不过可惜了谢女郎,恐未知晓自个儿未婚夫屋里早有了人!”
“哎,我可记得,谢女郎与其母相类,皆是善妒的主儿,她能容忍庾五郎有小妾吗?”
“这还真不好说。”
“诶,若换做是我有了谢女郎这般才貌双全的妻子,定是不会负了她,其她女郎再好也比不得她啊,想当年,谢女郎花朝节一舞……”
好友一脸回忆似的陶醉痴迷,话未说完,被身侧之人急急打断。
“嘘嘘嘘,你小声点!当真不要命了!谁让你敢私下讨论这个的,就不怕谢司徒废了你!”
“诶,你大惊小怪,我又没诋毁谢女郎……”
男子瞪好友,“那也不行,我等位卑,如谢女郎那般的人物,可不是我等可议论的!”
“兄台说得极是……”
两人边说边走了,身影穿过人群,消失在人海。
而谢钟情的脚却仿佛像是被钉子钉住了般,挪动不得。
原来,庾危意从未歇下纳妾的意思啊……
说什么悔改,通通都是蒙骗她的假话罢了……
她以为自己早已放弃了庾危意,然,在听见这消息时,心里仍会产生怨怼与失望。
这就是庾危意的誓言啊!
全都是放屁!
她怨怼,怨怼庾五郎言而无信!想诓骗她在建康待嫁,自己则在北疆怀抱美人!
她失望,失望那个征战沙场的小将军,其实与天下多数男人没两样,都是对妻子不忠不义的主儿!都是一见女色便管不住下半身的混账!
谢钟情立在那里,一动不动,仿若生了根,心里的愤怒翻涌着!
这婚必须退!
不退,难道等着他战胜归来,带着娇妾庶子来给她添堵打脸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