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天承后颈的纹身图案,是他前男友名字的缩写。
她初次注意到我,是因为我与那个人有几分神似。
1.
江城的雨这几天格外猛烈,叶天承回到家时,雨水顺着伞面汇聚成溪。
一如往常,我已经准备好了干毛巾。
她抬眸看我,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星光闪烁。
“想我了吗?”
毛巾轻拂过她乌黑的长发,我随意地揉搓着,不经意间又瞥见了那朵纹身。
很小的一块,在她身上,就像是洁白画布上突兀的一抹墨迹。
叶天承向来以精英形象示人,纹身这种事,本不该与她沾边。
“要不要考虑把它去掉?”我轻声提议。
她沉默良久才回过神,指尖轻轻掠过,眼中还含着湿气。
“好啊。”
语气平淡得很。
“所以,想我了吗,老公。”她又把话题转了回来。
“没有。”我张了张嘴,还是如实回答。
她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,搂过我在我额头轻啄一下。
她把毛巾随手挂在衣架上,转身走向浴室。
我怔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,回想着下午她的老同学对我说的话。
叶天承的前男友,曾为她跳楼轻生。
“在想什么?”
温热的水汽将我包围,耳垂突然被人轻咬一口。
“你属狗的?”猛然响起的吹风声盖过了我的抱怨。
叶天承上身套了件宽松T恤,正挑眉看我,一脸得意的表情。
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处纹身上,犹豫片刻,开口问道:
“什么时候纹的?”
吹风机轰鸣作响,但我知道她听得见。她朝我这边看了眼,没有回应。
我又重复了一遍,声音不自觉提高。
这次她关掉了吹风机,走到衣柜前翻找着什么,语气含糊。
“如果你父母在意,我可以找时间处理掉。”
我们的确已经谈到了见家长的阶段,但此刻我更在意的是别的。
“你今天很奇怪。”
她绕过沙发,从背后环抱住我,柑橘味洗发水的香气弥漫在鼻间,掩盖了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气。
我不喜欢烟味,所以她从来不在我面前抽烟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,最终是我打破了沉默。
她的眼睛总是让我着迷,深邃如潭,仿佛能将人吸入。我凝视着那双眼眸,不知不觉中,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。
呼吸交融,暧昧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。
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旖旎。
是她的手机,不停地响着,她看都没看就按掉了,双手扶上我的肩膀,眼神中充满暗示。
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。
2.
“电话响了。”我提醒道,心中隐隐不安。
她蹙眉,不情愿地捏了捏我的脸颊,拿起手机。
男人的直觉有时准得可怕。当她接通电话的瞬间,我就察觉到,来电者对她而言绝非等闲之辈。
尽管她表情瞬间冷若冰霜,眼中闪过我从未见过的讥诮。
听筒里传来持续不断的声音,她沉默以对,最后只吐出一个“滚”字。
挂断电话后,她低头不语,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。
“早点休息。”
她揉乱我的头发,朝阳台走去。
我知道她要去抽烟了。
她或许不知,我透过玻璃门偷偷注视着她的背影。
烟头明灭不定,她倚在栏杆上,身姿婀娜。
城市灯火璀璨,我看她将烟蒂掐灭,便悄悄回到卧室。
片刻后,她进来了。
她俯身靠近,我睁眼与她对视。
床头灯的柔光模糊了她的轮廓,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暮色中的余晖。
“还没睡?”
她的声音沙哑低沉,比平时更具魅力。
“叶天承,你身上有烟味。”
“不喜欢?”
她嗅了嗅,随即拉开了距离。
我点头,她静静地俯视着我。
“需要我陪你吗?今晚。”
这种问题,往常她不会问。
我试图说服自己,她只是担心我介意烟味。
但内心深处,一个可怕的猜测不断滋长,让我警惕起来。
试探性地,我开口道:
“不用了。”
长久的沉默后。
“好。”她最终说道,语气温柔而克制。
我无法解读她话中的情绪,只觉心里突然空落落的。
她果断关灯,房间陷入黑暗,我的心随她的脚步声沉重起来。
最后,她来到门口。
关门声响起,我感到世界失去了光彩。
3.
次日清晨,表面上我们如常。
唯一反常的是,我这个习惯赖床的人起得很早,而她晨跑归来,却没带早餐。
她似乎这才注意到我,愣了一下,轻轻抚摸我的头发。
“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?”
“睡不着。”我抬头看她。
她身上还带着晨露的气息,眼神清澈地注视着我,神情专注。
“想吃什么?”
“面条。”
“再加个鸡蛋。”
表面上一切如常,她去厨房时还捏了捏我的脸,但我心底莫名涌起一股恐惧。
她的手机在桌上不停震动。
我本想叫她,但看到屏幕时顿时愣住了。
虽然记性不好,但我能确定这号码就是昨天的那个。
厨房的拉门关着,大概是为了挡住油烟。我犹豫片刻,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叶天承,你敢挂我电话?”
低沉而愤怒的声音如同雷鸣,让我瞬间僵在原地。
霸道中带着温柔,这就是秦子墨给我的第一印象,之后也未曾改变。
“我是她的男朋友。”
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力量。
“什么?”他发出一声夸张的质疑。
“嗤,你算什么男朋友?”
随即是一阵低沉的嗤笑。
我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轻蔑和不屑。
“真是可笑,你自称是她男朋友,那你知不知道她和我之间......”
后面的话我没能听清。
因为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来,挂断了电话。
叶天承的脚步声,悄无声息。
沉默再次笼罩我们,直到她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。
“你听到了什么?”
我不知该如何回答,也不清楚她与那个男人的过往。
但我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口:
“你后颈的纹身,是不是他名字的缩写?”
她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。
我不愿看她恍惚的样子,那意味着某些记忆被唤醒,搅动了她的情绪。
她转身朝门外走去。
“你要去哪?”我追上前几步。
我承认我慌了。
明明她对我百般呵护,可我却总有种即将失去她的预感。
门外的阳光斜照进来,勾勒出她的轮廓。
“去把它洗掉。”
她的声音低沉而失落。
“因为你不喜欢。”
从那以后,我感觉叶天承对我更加小心翼翼了。
洗纹身的痛苦远胜于纹身,激光一点点灼烧皮肤。第一次洗完后,还有些残留。
皮肤上结了一层细小的痂,反而更引人注目了。
我们之间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,虽然谁也没有明说,但我们心照不宣。
她回家的频率降低了,手机也再不会让我碰到。
4.
我逐渐意识到,叶天承正在离我远去。
某个人似乎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。
她对我的态度日渐冷淡疏离,我不禁猜测,这背后隐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
内疚。
那天,叶天承深夜才归。
她身上带着初冬特有的凛冽,疲惫不堪,眉头紧锁。即便看到我,那紧蹙的眉头也未舒展分毫。
“怎么还没休息?”
她走近,随手拿起沙发上的毯子盖在我露出的脚踝上,伸手触碰我的额头。
她的手凉得出奇,我却贪恋这份凉意,额头不自觉地蹭了蹭。
“叶天承。”我低声唤她,声音沙哑得难以辨认。
“每晚跟在你车后的那个男人是谁?”
若不是我心血来潮去修剪阳台的绿植,恐怕永远不会发现,每晚叶天承的车后总跟着一辆银灰色保时捷。
也不会目睹那个男人每次下车时急切追赶叶天承的身影。
她沉默良久,收回了搭在我额头上的手。
“如果我告诉你,我甩不掉他,你会相信吗?”
我攥紧了手中的毯子,直视她的双眼。
“他...就是你曾经的恋人吧?”
“是。”
她回答得干脆利落。
“你对他还有感情?”
“我恨他。”
恨...吗。
究竟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感情,才能让叶天承说出“恨”这个字?
我咬牙看着她,承认吧,我就是这样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。那一刻,我嫉妒得发狂,嫉妒那个能让她说出“恨”字的男人。
我猛地站起身,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。
房门重重关上,这是我第一次对叶天承发火。
不甘、委屈、愤怒,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涌。我躺在床上,双手紧握成拳,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。
我拿什么去和她的前男友相比?她的初恋不是我,而我却将整个青春都给了她。
那天,她的前男友为何对我露出那样的笑容?因为他胸有成竹。
因为他深知,自己在她心里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痕,她永远无法忘记他。
叶天承在敲门,我置之不理。片刻后,手机震动了几下。
她发来微信,让我盖好被子,小心着凉。
我关掉手机,随手扔在一旁。
这几天,又开始下雪了,仿佛寒冬永无止境。
我做了个梦,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,怒视着叶天承。她想回头救我,却被她的前男友拉走了。我在梦中咆哮着坠入无底深渊,却无能为力。
凌晨五点,我就醒了。天还没亮,我以为叶天承去了客房,没想到一开门就撞上了她的身影。
5.
她竟然在门外守了一整夜。
“这么早就起来了,老公。”
她眯着眼看我,我无意与她闲聊,径直越过她朝洗手间走去。
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我重心不稳,跌入她的怀中。
淡雅的香水味萦绕鼻间,可她的体温却冷得刺骨。
“还在生我的气?”
我挣扎着想要脱身,她却不肯放手。最后我不得不低吼她的名字,她才松开了禁锢。
她优雅地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。
黎明前的黑暗中,她的身影笼罩着我,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。
“我知道,你不愿听我和他的过往,但我和他早已斩断一切联系。”
“你不必担心我会离开,好吗?”她俯身在我耳边低语,几乎要将我拥入怀中。
我承认,我的心软了下来。最终还是任由她牵着我的手进了洗手间,看着她为我挤牙膏,递来牙刷。
“需要我帮你刷牙吗?”她挑眉问道。
我夺过牙刷,口中泛起薄荷的清凉。
镜中倒映出她的身影,那双眼睛深不可测。她总是散发着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,注意到我的目光,她低头轻吻我的颈侧。
在那之后的日子里,我再也没见到那辆银灰色保时捷。
叶天承有时仍旧彻夜不归,她说是工作缘故。时光流逝,我们的关系似乎也逐渐缓和。
今晚她回来了,还带回了一个蛋糕。
“我还以为你忘了。”
“我怎么会忘记老公的生日呢?”
寒冬的风呼啸而过,她低头任我为她系上围巾,轻声调侃。
蛋糕上写着优雅的字迹,祝老公生日快乐。
我冷哼一声,“字倒是挺漂亮,你自己写的?”
“当然,快许愿吧。”她轻声说道。
屋内只余烛光摇曳,其他灯光都被她熄灭。
我向来不信这些,可看着她的脸庞,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涟漪。
吹灭蜡烛的瞬间,窗外开始飘起鹅毛大雪。
她手持精致的瓷盘,优雅地切割着蛋糕。
“巧克力,抹茶,还是芝士?你想要哪种口味?”
她切蛋糕的手法娴熟,蛋糕的卖相也相当不错。
我忍不住问道:
“难不成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?”
她轻轻应了一声,嗓音媚惑悦耳。
难怪最近总是深夜才归。
我正准备品尝她的手艺,突然,门铃疯狂地响了起来。
有人在不停地按铃,急促的拍门声接踵而至。我皱着眉头,猛地拉开了门。
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,脸色苍白如纸,却有着出奇俊朗的五官。
6.
他没有做任何打理,顶着张素颜,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狼狈之处。
“叶天承,天承,你在吗?外面雨势汹涌,我能进屋避个雨吗?”
他越过我往屋里张望,仿佛视我如无物,甚至想直接踏进来。
我伸手挡住他,冷声道:“你是谁?”
“秦子墨,叶天承的男朋友。”他眼里闪烁着得意,直到叶天承神色阴沉地从我身后走出。
“嚯,前男友了。”
“......”
“请你立即离开这里。”我压低声音,感到怒火中烧。
可他的表情在倨傲和示弱间自如切换,目光始终锁定在我身后的人。
“可是外面大雨倾盆,我...我胃病又犯了。”
“那你也给我...”
“让他进来避雨吧。”
雨声轰鸣,叶天承的话语却清晰入耳。
我回头看她,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“你说什么?”
“她说让我进去,你耳朵不好使吗?”
秦子墨趾高气扬地从我身边经过,还故意用肩膀撞了我一下。
湿漉漉的雨水溅在我刚拖过的地板上,我握紧拳头,极力克制着怒火。
“你凭什么让这个人进来?”
我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,却发现自己已经在颤抖,偏偏这时那个男人还在洋洋得意。
“他确实有胃病,不能淋雨。”
屋里光线昏暗,我看不清叶天承的表情。
但她就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,解释的话语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。
“他身体向来不好,就当帮助个陌生人,可以吗?”
她的偏向,昭然若揭。
我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。
屋外的雨仿佛更大了,突如其来的苦涩几乎让我窒息,而秦子墨还在煽风点火。
我死死盯着她,她低着头,光线照进来,她毫不退缩。
我明白了,她和他分手多年,可她还“恨”他!我就站在她面前,我想知道她会如何选择。
“好啊,我身强体壮,那我去外面淋雨好了。”
我头也不回地冲进雨中。
我听到她高声呼唤我的名字,随后是秦子墨更大声的喊叫,让她留下。
她没有追上来。
雨点如箭般刺痛皮肤,冰冷的雨水灌入衣领,耳边只有狂风怒号,我停下脚步,街边的灯光模糊不清。
我突然想起那个蛋糕还未品尝,也罢,让她和秦子墨分享吧。
7.
商场的巨型显示屏上播放着绚丽的影像,我抬头望去,似乎是一对新人在拍摄婚礼夜景。
可惜一场大雨浇灭了一切,身着礼服的新郎新娘站在屋檐下避雨,新娘对新郎耳语几句,然后毅然冲入雨中,高喊着我爱你。
新郎在那里笑,说你别这么疯狂。
我用力抹了把脸,呆立在雨中,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人在这世上本就是独自行走,我以为找到了她就不会再孤单,却不知道,她不愿放手的人,从来都不是我。
口袋里的手机不停震动,我没有接听,平复情绪后站起来才发现头晕目眩。
胃部绞痛难忍,我扶着墙,剧烈呕吐起来,一阵寒风扑面而来,我冷得发抖。
可是,对成年人而言,报复式发泄后,随之而来的是对糟蹋自己身体的懊悔。
我叫了辆车去医院,挂号、输液,坐在深夜人声嘈杂的输液大厅里,护士好心地递给我毛巾擦拭。
其实,医院似乎永远不缺人气,或许是被前方急救病床载着的病人触动,或是突然听到痛苦的呻吟所感染,我莫名觉得心里泛起一股酸涩。
为什么我总是孤身一人,为什么我不值得她珍惜,为什么我明明是她的男朋友,她却能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个男人?
我在昏沉中睡去,醒来时手上的吊瓶还没打完。
面前站着个人,我眨了眨眼,确认自己没有看错,真的是她。
“发烧了?”她伸手摸我的额头,我躲开了。
“你怎么在这?”我问她。
她没回答,只是低头凝视着我。
她的身影几乎将我笼罩,深邃的眼眸里我什么也看不透。
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纸,是病历单,胃出血,病人那栏写的是秦子墨。
“哦,叶小姐原来是陪前男友来的。”
我把单子还给她,强忍住撕碎那张纸的冲动。
“赶紧去陪前男友吧。”
“你叫我什么?”
她站在我面前,一动不动,声音压抑着,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慌乱。
“你再说一遍?”
“......”
我盯着她,一字一顿地说:
“叶小姐,现在,他也可以当你现任男友了。”
“什么...意思?”